临临西

第二章：苦命人

他见过这个孩子。

几天前，俞临在路过一家果蔬店时，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，低头，这才发现是一个仅仅才到他腹部的男孩。

男孩看起来也不过十三四岁，不知遇到了什么未张开的脸上满是泥泞，隐约能看见被泥垢遮掩的伤痕，就在俞临疑惑这是哪家顽皮的小孩时，不小心与男孩的视线交汇了。

看到对方的眼睛，他不由心下一惊。

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没有一点这个年纪该有的活力，甚至于连应有的情绪都没有，眼底宛若沼泽一般昏暗混沌，除了代表眼睛正常的微亮水润的组织液外，眼睛里也就没有了其余的光亮，犹如承载着无尽的深渊一般。

这孩子……

就在他为此感到震惊时，男孩似是看到了什么亦或是听到了什么，绕过他就离开了。

等到俞临在回过眼来，眼前早已没有了男孩的身影。

由于他的眼睛给他的印象太深了，以至于他到现在都记忆尤深。

把母子俩请到沙发上后，俞临低眸翻看着已经被他看过一遍的资料，“楚澄的资料我已经看过了，不过自那之后，他还有什么其他的变化吗？”

他将资料放在一边，抬眼看向楚约。

楚约知道他指的是那件事，眼睛一时有些黯淡，“发生那件事之前，小渊虽也像如今这般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，但至少对外界的刺激还是能作出回应的，但，自那之后，他就彻底的……”

说到这，楚约的声音不由染上了哽咽。

俞临发现她称呼楚澄为小渊，想来应该是乳名。

见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，俞临收回心思，看了一眼静坐在一旁的楚澄 

果然，如资料上所写的一样，无动于衷。

“据你之前的表述，你发现他出现反常时是在你出差回来的几天后，但当我的助理问你他在此之前曾受过什么刺激时，你却始终闭口不谈，”说到这，他停顿了一下，看向楚约的眼神含着几丝打量，“是涉及到了不便开口的事么。”

这话似乎太过直白了些，让楚约不禁有些不安。

若是以往的医生，恐怕早就转移了话题，但俞临却不肯轻易放过她似的，放下手中的钢笔，颇具耐心的等待着。

楚约大概是意识到自己怎么也避不开这个问题了，她紧了紧手，良久，才再次地开了口。 

“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，但我隐隐能猜到，他变成这样与林阎脱不了干系！”

“林阎？”

注意到她在提起这个人时脸上一闪而过的恨意，俞临有些不明他们之间的关系。

“他是小渊的父亲！”

楚约几乎咬牙切齿地道。

沉浸在对对方的怨恨之中的楚约，明显没有看到，在她说出“父亲”一词时，一动不动的楚澄，眼中蓦地闪现出一丝亮光。

刚好，这个变化被一直在关注着楚澄变化的俞临注意到了。

他沉了沉心，重新拿起钢笔沙沙的在纸上写着什么。

看来，父亲这个词是个关键点。

提起林阎这个人，楚约好像也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，不停地向俞临发泄着心中的怨气。

俞临刚开始还有分心在听，想从这里抓到一点线索，但很快他就意识到对方仅仅只想抱怨而已，也就没有再继续听下去。

他是心理医生，又不是处理家庭矛盾的居委会大妈。

他所在乎的只有他的患者而已。

索性，俞临一门心思开始观察楚澄的状态。

然而，不知是楚澄是没有见到父亲的身影，或是意识到母亲说起父亲仅仅只是想要抱怨，总之，他又变回了之前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，不论楚约说什么都没有再出现刚才的变化。

见他没有可能再次脱离自己的世界，俞临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，中止了今日的谈话，“好了，楚女士，具体情况我大概也有了一些了解。”

被打断的楚约，听到这话，神情带着几分激动，“那治疗……”

“——要等我做进一步的了解后再说。”

楚约的表情也没有很是失落，好像对此已经习惯了一样。

“那就麻烦俞医生了，只是不知下次要什么时间来？”

俞临看了一眼行程。

这两周基本上没有什么空闲的时间，几乎每天都有患者前来就诊。

他想了想，道：“到时候再安排，若这个月当真腾不出空来，就只好上门拜访了。你可以先给助理留一个电话，我也好与你联系。”

有了这话，楚约也就不再说什么了，拉起楚澄就离开了他的办公室。

而俞临则望着手中的资料，眼神深沉，不知再想着什么。

看到楚约出来了，助理放下了整理资料的工作，微笑着向她走去。

“怎么样？俞医生为人还不错吧？”

楚约笑了笑，“医生人很温和，不过来找俞医生的人很多吗？我见他桌子上堆了好多文件。”

想到对方刚刚对自己说的话，她有点疑惑的道。

“啊，你恐怕不太清楚，俞医生是这片最受欢迎的心理医生了。你们算是比较幸运的了，一般这个时候俞医生的票抢都抢不到呢！”

楚约眼底似是闪过了什么，“这样啊，实不相瞒，我是通过同事介绍才知道这里的。”

“怪不得呢。对了，医生让你留电话吗？他一般都会让患者留电话的，这样对双方都比较方便。”

助理说着，从自己的办公桌上拿出一叠文件来。

楚约走到她的旁边，看着文件上密密麻麻的数字，道：“是要写在这上面吗？”

助理递给她一支笔，并将文件翻到空白的那页。

“写在这里就行，到时候医生会主动与你联络的。”

很快，楚约便将自己的电话号码填了上去。

“那就拜托了。”

她向助理微微一笑，紧接着便领着楚澄离开了。

助理瞥了一眼文件上的字迹，扯了一下嘴角。

也是个苦命的人。 

殊不知她心想的这个苦命人，在走出医院的瞬间，就抛开了楚澄的手，脸上的笑容顿时荡然无存。

冷冷地道了一句“要回家自己走回去，我还有事”后，便看也不看楚澄一眼，转身就离开了。

俞临站在落地窗前，静静地望着被丢在门前的楚澄，神色一时有点莫测，“果然是这样。”